赵瑜洁在比赛中

 读书还是踢球，这几乎是每一名走到18岁人生当口的中国女足球员将要面临的“二选一”。而中国女足国青队的十号赵瑜洁，则在这一年中做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选择———去美国读大学，踢NCAA联赛。在经历了漫长的一年申请后，赵瑜洁拿到了美国的顶级名校佛罗里达州立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将于2018年1月2日启程前往美国，开始一段全新的征程。

在人们扼腕于中国女足球员的惨淡现状和迷茫的未来时，所有“原罪”的指向都是所谓的“体制”。但18岁的赵瑜洁，生于体制，长于体制，却闯出了一条不一样的路。

足球之路：从青奥冠军到16岁进国家队

赵瑜洁的足球之路算得上是一帆风顺。一路走来，她都是上海女足青年队和女足国少国青队的十号球员。13岁入选国少、14岁夺青奥冠军，16岁参加亚少赛，同年入选国家队，18岁拿到世青赛入场券，拿到U18女足全运会冠军……和绝大多数上海女足的球员一样，赵瑜洁也出道于金沙江路小学的“上海女足教母”钱惠门下。在赵瑜洁读幼儿园时，钱惠专门跑到她所在的幼儿园，把人挑走。

师从钱惠，赵瑜洁一直在上海女足最强的金沙江路小学读到了六年级，学习也没有拉下。“当时我们学校的风气很好，钱教练不允许我们成绩不好。”赵瑜洁说，当时钱惠要求她们每门课都得考90分，成绩好的可以拿一颗小红星，集齐五颗红星，就能买一杯奶茶；而成绩不好的，则要打手心。

读到小学六年级，赵瑜洁进入上海市体校，这也遭到了她家人的强烈反对。赵瑜洁家里没有人是搞体育的，父母都认为踢球对学业和未来都不好。“我坚持了一下，让他们给我一年的时间。”赵瑜洁不想放弃踢球，恳求父母让她在体校待一年看看。

一年后，赵瑜洁仍执意继续踢球，她父母的态度也依然很坚决。当时，赵瑜洁的妈妈一周每天都跑到体校寝室，帮她收拾东西，让她回普通的学校读书。而赵瑜洁的爸爸，则在一次训练中，直接把赵瑜洁从市体校拉到了医院，去看她伤痕累累的脚踝。

“你这样就算继续踢下去，职业生涯也会因为伤病很早就结束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踢了，回去读书吧。”赵瑜洁爸爸想把赵瑜洁从医院直接拉回家，从球队不辞而别，赵瑜洁边哭边喊不。父女俩一个逮，一个跑，绕着一辆车转了好几圈，直到最后赵瑜洁爸爸先妥协：“你想好要继续踢？确定了？”在得到女儿坚定的答案后，赵瑜洁的爸爸不再说话，陪女儿回了体校。

赵瑜洁很快就被选进了女足国少队。她所在的99、00中国女足国少是为了2014年南京青奥会所组建的重点年龄段，人才济济，从小就长期集训，征战各类比赛。从U13的亚锦赛，到U14亚锦赛，球队打遍同年龄段的各路对手，也如愿拿到了青奥会冠军。“我不知道说了好不好，但进了国少以后，我觉得很绝望，踢球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赵瑜洁说，因为每一年、每一个月都在长期集训，感觉已经不想踢球了，“不知道坚持下去的理由是什么了。”赵瑜洁的妈妈私下说，感觉像给国家生了一个女儿。

“最大的改变，应该就是碰到高导（高红）。高导会告诉我们一些目标和追求，让我们为了这些目标去付出，专注在自己的行动上。”高红接手国少队后，让队员们画出她们20年后想成为的样子，然后说，为了这个目标，需要做到什么，把自己每一年的计划和时间表写下来。“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干嘛。”赵瑜洁当年画的，是将来要开一家足球俱乐部，还有进国家队，参加世界杯和奥运会。

进国家队的梦想，早在赵瑜洁16岁那年就提前实现了。2016年初，现场观看了亚少赛的布鲁诺把赵瑜洁破格选进了国家队。但到了国家队后，年纪太小的赵瑜洁根本跟不上，每天都只能自己偷偷哭。还没等到球队打深圳四国赛，她就一个人提前回地方队了。

而在经历了2015年无缘世少赛的泪水后，赵瑜洁和她的国青队友们，终于在今年拿到了最后一张世青赛的入场券。赵瑜洁说，这就是她们这个年龄段的世界杯。

申请名校：“想看看国外同龄人是怎样的”

出生于1999年的赵瑜洁属于全运会年龄段。在这一年里，她经历了高中的毕业考试、大学的单招考试，全运会的比赛，以及国青队、国家选拔队的征召、集训和比赛。对于赵瑜洁和她的队友而言，18岁，算是人生的一个分岔路。

报考大学时，赵瑜洁一直把目标放在北师大、北体大和上海体育学院这几个国内较好的院校上。当她向国少时期的主帅高红征询选专业的意向时，高红建议她，何不尝试申请一下美国的大学———既能在NCAA保持较高的足球水平，也能在学业上有所建树。在中国女足的球员中，赵瑜洁一直属于英语不错的。“我爸妈特别怕我成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所以一直逼着我学习，尤其是英语。他们觉得，学好了可能会是未来的一条路。”她也爱看欧美电影、听欧美流行音乐，兴趣使然，也就一直保持着学英语的习惯。

赵瑜洁平时就喜欢在社交网络上关注国外女足的球员，也经常和比赛过的对手互换联系方式：“为什么不关注呢？大家同样年龄段，我也想看看她们的生活是怎样的。不是只有一种生活方式吧。”

机缘巧合，赵瑜洁认识了一个在美国康奈尔大学读博士的中国女留学生。这个中国女生小时候也是受中国女足“99一代”影响而喜欢上踢球的，有申请出国留学的经历。在她的帮助下，赵瑜洁开始着手研究美国的大学、准备申请的资料。

在萌发了申请美国大学的念头后，赵瑜洁所在U18上海女足有了去美国拉练交流的机会。在与当地大学生队的比赛中，赵瑜洁也引起了牵线这次比赛的第一代中国女足国脚周阳的注意。周阳看赵瑜洁英语不错，球踢得也好，同样鼓励她有机会去美国读大学。

回国后，赵瑜洁准备了自己的英文简历和踢球的视频集锦，给四所不同的美国大学写了颇有针对性的申请信。四所学校都给了回复，有的大学因为经费问题，不能给出奖学金，而佛罗里达州立大学，则是自始至终对赵瑜洁保持最大兴趣的。

佛罗里达州立大学（FSU）女足校队隶属于NCAA一级联盟，是传统名校，诞生过不少美国国脚，2014年获得过NCAA总决赛的冠军。今年，FSU也只是在全国赛的1/8决赛中，0-1惜败给了最终的总冠军斯坦福大学。

FSU也以爱招收国际生出名，出过不少日本、冰岛、芬兰、爱尔兰等国的女足国脚。如今球队的当家球星，委内瑞拉的卡斯特利亚诺斯还被提名为今年世界足球小姐的前三名。而她所率领的委内瑞拉女足国少队，曾在南京青奥会的决赛中0-5输给赵瑜洁所在的中国队。赵瑜洁和卡斯特利亚诺斯当时分别是两支球队的队长。

“我第一次收到赵瑜洁的申请信，就对她印象特别深刻。”佛罗里达州立大学女足的主帅马克是美国女足领域里的资深教练，在WUSA时期，他曾执教费城冲锋队，中国女足黄金一代的中场大将刘爱玲和赵利红都是他的得意弟子。据孙雯透露，马克执教的球队喜欢打脚下，他也很欣赏中国球员。而马克在向高红了解赵瑜洁时，高红则介绍说，赵瑜洁踢球的风格比较像年轻时候的孙雯，身体和速度不占优势，胜在用头脑踢球。

“我看了很多赵瑜洁的比赛录像，看中了她的个人技术和战术素养。”为了更好地了解赵瑜洁，马克还委托当时在江苏苏宁执教的冰岛籍助理教练现场考察了赵瑜洁的比赛。每一名教练的看法都大致一样。自从赵瑜洁递交申请信后，两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视频沟通，聊聊近况。“我相信赵瑜洁对于我们球队会是一个很好的补充，我也很惊讶于她的英语说得这么好。”马克说。

在这个双向选择的过程中，因为马克的热情，也让赵瑜洁坚定了申请佛罗里达州立大学的决心。在完成了学校的毕业考试和高考的单招考试后，她就开始着手准备ACT（美国高考）和托福。

对于赵瑜洁而言，最难的就是ACT的考试。因为平时要踢球、集训，她只能报网络的课程，每天学两个半小时。在线一对一的课程，老师考虑到她的特殊情况，也会允许她自由调整上课的时间。当时，正在备战亚青赛和全运会的赵瑜洁还受了伤，每天训练完，晚上还要治疗。

“如果先上课，那治疗就会延后，不好跟大夫交代；如果先治疗，上课就要延迟，延迟的那部分时间，有时候就会被扣掉了。”赵瑜洁说，有时候老师布置的作业实在太多，“真的做不完。”上课的老师知道她是专业的运动员，觉得她很不容易，每次开课前，还会先说一句，“辛苦了”。

后来，赵瑜洁还是在全运会和亚青赛的备战间隙，拿下了ACT和托福的考试。由于上海的考位紧张，她的这两项考试，分别是跑去香港和徐州考的。而因为长期集训，一些学校成绩的证明，都是她的爸爸跑前跑后，帮她开出来的。

赵瑜洁的爸爸很支持女儿出国踢球的决定，还自己上网搜索了很多佛罗里达州立大学的专业信息，也跑去和一些可能了解情况的朋友咨询。“自从我选择要踢球后，我爸妈就说，只要是你做的决定，我们都会支持。说如果有什么补课的需要，他们会出资帮我补课。去美国的生活费，也会帮我分担。但我觉得，我有能力自己承担。”11月下旬，准备了足足一年的赵瑜洁终于拿到了佛罗里达州立大学的全额奖学金，这一年的钱，能够支撑她在美国全部的学费和生活费。“我真的值这么多钱？”在拿到奖学金协议的一刻，赵瑜洁“自己都吓着了”，有些担心自己会辜负如此厚重的期待。

在确认拿到最后的录取通知书后，马克跟赵瑜洁说了一句：“你真的做得很棒。”

关于未来：“我只是做了不一样的选择”

“最开始其实并不了解NCAA。但看了她们的比赛后，我就特别向往那种氛围，想找到最初踢球时那种自由的感觉。大家都敢于做自己的动作，也敢于展现自己。”赵瑜洁说，这一路申请下来，自己并没有想过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放弃？”

幸运的是，赵瑜洁的这一选择，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支持。上海女足的总教练马良行在得知赵瑜洁要去美国读书后，只确认了一句：“是一级联盟吧？那去吧！能有更多球员走出去就好了。”而上海U18的主帅黄坚雄则张罗说，要给她开一个送别会。

小心翼翼隐瞒了一年的“秘密”，有了一个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圆满结局———国青队也是如此。或许因为U18上海女足的领队是谢慧琳，赵瑜洁成功被美国大学录取一事，在1999年那批“铿锵玫瑰”中，也早已不是秘密。赵瑜洁在国青的两个助理教练、有过在美国留洋经历的范运杰和孙雯对此都特别高兴，也默默给予了支持。

赵瑜洁曾担心去美国读书和踢球会耽误国青队的集训，从而错过征战世青赛。但当她表达了这个担忧后，分管中国女足的足协领导陈立人同样给予了最大程度的理解和支持：“你去美国体现自己的价值就好。那边学业压力也很大，要做好困难的准备。只要踢得好，国青还是需要你。”

对于未来，赵瑜洁并没有十足的把握。FSU女足汇集了各国国字号球员，竞争激烈；而NCAA对学业的要求也很高，体育生也没有特例，没达到标准是不能代表球队踢比赛的。“我也会担心学业跟不上，一个人去陌生的环境会孤单。但发现了问题，就要解决问题嘛。”赵瑜洁说。

在赵瑜洁看来，自己无论踢球还是学习，都不是最好的：“如果其他人去申请，可能一样能申请上。只是大家做了不一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