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土老逼的钥匙捅开他家房门的时候，赶上他在梦中唱歌，四脚朝天五肢向上，依稀听得出来是大连队远征军的战歌，因为都不在调上，所以唱得很纯熟。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扣过来，后背朝上，换了一首唱。

我看这没完了，A面唱完还要唱B面，赶紧给喊起来。

他揉揉眼睛，“你怎么来了？”

我把日光灯打开，墙上新钉的钉子，挂着一件17号哈姆西克的球衣，在劣质的灯管下映射出独特的粉色妖艳光芒，反防伪标志熠熠生辉。

这件衣服是我昨天在大连市体育中心门口，给他30块钱买的，2XL，除了反防伪标志，胳膊上还有个中超肩章，卖球衣的小哥特别热情：“赶紧买吧，明年就没有中超的章了。”

我非常感动，买了一件。正赶上他办完临时身份证明，我俩一起进场。

实名制的举措真的太优秀了，不然你根本不知道到时候康熙大帝是怎么被人刺杀的，体坛周报只能写“死于乱军之中”。

我们的票是在检票大门口找黄牛老师买的，二土说，咱们去正规地方买吧，我说行。然后去问检票的小哥，小哥说，“嗨，正规的早就撤了，谁还现场到这来买票啊，凑合买个黄牛得了。”他无言以对，手里夹着两个垫子瑟瑟发抖——门口的大妈脖子上一人挂一个二维码，扫了四块钱，别说A门网速就是比D门好，因此说明B门于子千很可能和D门王凯龙一起diss的卡拉斯科，但于子千网速好打字快丢球多从门里捡出球来也是又好又稳。

我从门口黄牛大哥手上买了两张A1-8区的票，喊价160，一口价150，这位哥一看就是新来的，都不会扫码，不然按照职业黄牛的价码，还得贵20。

不过职业黄牛现在也不稀罕来，改倒腾相声票去了。

我装作没看见上面“赠票”俩字，高高兴兴进去了。

好的，重新算一下：这场我的预算是200块钱，两张票150，球衣30，买了两瓶水5块，两个垫子4块，坐车去华南广场2块，打车回家15……好像超了。

我就跟崔康熙一样不看表也不识数。什么球迷看什么队。

二土拿个相机，挥舞着临时身份证明，嗷了八三，我拿着记者证你得让我上主席台！我说你省省吧，谁还没当过记者啊，我他妈当年扛着摄像机满街采访守护大连的时候，你还在断言尹路未来定成巨星呢。二土说是啊我还说过于子千国家队级别门将呢！

周围球迷跟看傻子似的投来崇拜的目光。

球票的位置好得不得了，就在主席台左侧，可以清晰地看到崔康熙酷似马林的背影，天津队新闻官的大长腿以及杨善平所在位置的大窟窿。比赛一片欢乐祥和，这边喊大连对面喊必胜，阿兰在场边热身，陈俊林躲在张翀身后疑似要扔小石头企图上场，上半场二比一，秦升搂着郑达伦有说有笑。

上半场领先极大推动了场外的饮料事业，而且比起旁边的篮球馆这里粗暴多了：十块钱换一个纸杯，然后现场拆大桶可乐往里灌，体现了透明化宰人的人性光辉。在我断言博阿滕注定要帽子戏法之后5分钟，完美实现了。这让我想起了我身边的二土，他在大学曾经单场头顶脚踢独中4球，最后双方二比二握手言和。

其实丢第二个球的时候，看台还是挺平和的，周围的人们开始讨论我身上这件的269和二土身上这件30有啥区别，最后通过玄学的手感摸出“正版比盗版料子好一点”，我怀疑要是反着告诉他们一样也能摸出“贵的料子更好”，不过周围人同情的眼神夹杂着欲言又止，“这个破队是怎么让你花这么些钱买这件衣服的”？

“那你们咋想的来现场，还有坐30小时火车去遭罪的？”内心的小人哔哔着，我自己比较怂，不敢说。

怕他们哭。

欢乐的情绪在第75分钟崔康熙换上朱挺骤然变凉：我看见朱挺换上去的第一反应是朱挺去右边周挺回中间，看表情周挺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发现哈姆西克撤回来变成442（一度朱挺在博阿滕最前面打4411）之后，绝望的周挺抽筋了，我依稀想起了他对着看台绕场一周鼓掌致意的冲超0-1之夜，那场印象第二深刻的是朱挺对着对方前锋说赛后你别走我要neng你。

然后算上上一场，朱挺在合计超过30分钟的中锋时间里接球合计0次，犯规2次。

我就这么在看台上看着压制的场面被人摁着揍了20分钟。

包括杨旭那两脚我爱大连从未离开的单刀。

对了全场最美好的一幕就是我把垫子撇下去的一瞬间了，你让我望天上扔2块钱钢镚我能心疼死，我跟二土说。

他说，那你扔一百五来看这场球就不心疼了？

我说，你闭嘴哈我觉得这个球挺好看的。

他说，你打个倒数第一的饼呃队都拿不下来，你不更饼？

我说，我觉得球员都是好球员啊就是教练瞎几把整；

他说，你说这些，都没有用。

我说，你看其实这场输了赢了都比平了好，输了赶紧求卡拉斯科回来，赢了赶紧撵走我们不需要你，你说平了算咋回事？

他说，你分析那么多，崔康熙还是好好当教练，赛后还是球员执行力不行，就算下课还是中国球员带不动。

我说，而且他妈的我发到微博虎扑上他们还是会说我们舔洋大人，我他妈为了比利时人喷韩国人被称为舔洋大人谁给我报销啊？

他说，所以说你回家打FM去不比来现场强啊？

我说，我在家打FM就算把球员随机烂了都不能14场出14套阵容，完后新闻发布会还能和媒体好模好样的。

他不说话了。

我说，别忘了你是怎么来看球的。

情况是这样的，二土连夜飞回大连给我换了一块500G的固态硬盘，我当晚下载好了FM2019，我们打了一通宵半程联赛第四，我跟他说下一场踢天海要是赢了你就来跟我去看球。

比赛结束2-0，博阿滕进俩。

不就是不用朱挺，打大脚长传冲吊，让哈姆西克踢前腰，把郑龙改名燕小六然后蹭蹭进球么？

是啊游戏比现实执教简单多了但是比去现场看了爽啊。

我他妈为啥要打车去看这么个倒霉球呢？

关键是球员还踢挺好？全看教练做大死？

关键是上一场打华夏幸福全场摁着对方禁区打，下半场放弃压制被对方往死里推反击给压制死了？

关键是朱挺踢前锋了？赵学斌进大名单不给上，前腰后腰没人了崔明安在下面坐着一整场？

二土说，你跟我说没用，你不愿看，回家打FM去。

我打了一个赛季FM，16胜7平7负，第三名亚冠。

然后想起来二土昨天回家的时候把家里钥匙落在出租车上了，今天司机给我打了6个电话，我跑去拿，给钱给饮料人家都不接，东北人都是活雷锋。

司机把钥匙给我的时候一脸同情：年轻人就不要看大连队了，失魂落魄的，下次指不定掉什么。

他想了想补刀一记：昨天本来想说这句的，怕你们不爽，砸我。

我拿着钥匙直接进了二土家里，开门的瞬间看着他A面朝下，电脑开着。

steam，显示“FM新档案累积已玩12小时”。

微信上是我的一张背影，配文是，“彪”。